楚軒松開手中的眼鏡，任它砸落在地面。

他面無表情地抹去姜梓鳶眼底的淚水，手指卻不可抑制地微微發顫。

他輕聲對她道：“對不起。”

姜梓鳶呆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著他。

“他們……死了嗎？”過了很久，她才啞著聲問，似哭非哭的腔調聽得人心酸。

郭嘉走過來將她攬進懷中，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肩頭，茫然地睜著眼睛的姜梓鳶沒有掙紮，卻還在重覆著問：“他們死了嗎？”

她的聲音在顫抖。

“他們又死了，是不是，郭嘉？”

問話的內容在旁人聽來荒謬而可笑，但卻令郭嘉喉頭發澀。他溫柔地梳理著姜梓鳶的長發，以一種哄騙孩子的口吻安撫道：“不是你的錯……梓鳶，不是你的錯。是我的責任，我應該把作戰計劃制定得更嚴謹些……”

“郭嘉。”她打斷他的話，伸手抓住他的前襟，空洞的黑瞳呈現出純粹的墨色，幽深得近乎死氣沈沈。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她面頰上的淚痕還未幹，卻再也哭不出來了，幹涸的黑瞳直楞楞地盯著他。

姜梓鳶緩慢地說：“因為我的逃避，因為我沒有親手殺掉新月，所以一切才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她擡手撫摸了一下郭嘉微紅的眼眶，肯定道：“是我的錯啊。”

“別這樣，梓鳶……”郭嘉第一次感覺到語言的蒼白，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她。

站在一旁的尊沈默地註視著光屏上顯示的海面，深黑色的圓暈半徑已經超過一公裏，卻還在不斷擴大，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他低下頭，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斥著暗沈的負面情緒，“你沒有逃避。”他低沈地吐字，“我幹涉了你的選擇。”

姜梓鳶搖了搖頭，“尊，不用替我背負這份責任的，我心裏清楚。”

她倒退了幾步，走到距離眾人都比較遠的位置上，“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殺掉新月的勇氣，明明發誓要保護好你們的，卻又軟弱的不像話。我啊，還真是不合格的守護者呢。”

她扯下左眼的眼罩，緩緩地睜開眼，為了適應光亮而多眨了幾下。深紅色的火焰符文在眸中燃燒，細小的金色鎖鏈穿梭在符文的空隙裏，她的左眼漂亮得令人驚艷。

“幸好，還有辦法能挽回……”她自言自語著，左眼內的金色鎖鏈開始碎裂，火焰符文也仿佛熔化般回歸成一片金紅。

“我會嘗試改寫時間法則，大概會受到點懲罰，不過不用在意。如果把時間倒退回爵士進蟲洞之前，一切都還有機會改變吧？楚軒。”

姜梓鳶對著他歪了歪頭，左眼裏的金紅色重新熔鑄為不穩定的圖案，覆雜的法則在她眸中流動，每時每刻都在變化的時間以符文的形式在她眼中浮現。

“停下。”她低聲命令。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靜止，指揮室內一片寂靜，沒有警報聲，沒有話語聲，甚至沒有呼吸聲、沒有心跳聲。

姜梓鳶一下子跪倒在地，她倒抽著冷氣，左眼流淌出金色的液體，卻在從她下巴滴落的時候消失不見。她強忍住疼痛，喘息著繼續命令道：“倒流吧。”

仿佛沙漏被倒置一般，一切都迅速地倒退回先前的狀態。海面上的圓形陰影快速地縮小，深海的漩渦逆向旋轉，機甲被從空腔中吐出。

崩潰的蟲洞重新恢覆完整，背著核武固定箱的爵士抱著怪物的身體倒退著回到裂縫邊，楚軒坐回他的座位，郭嘉站回了指揮臺正前方。

姜梓鳶再忍耐不了深入骨髓的疼痛，崩潰地哭喊了出來，時間在此刻恢覆了正常的流動。她雙手撐著地面大口的喘息，金色的液體混合著血液與眼淚從眼眶中溢出，周防立刻過來扶起她，有急救組的成員跑過來為她止血。

楚軒怔了幾秒，迅速進入工作狀態，他幹脆地問話道：“爵士，告訴我你在通道裏遇到了什麽？為什麽會沒有在定點引爆核彈？”

“老天，我不是死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回答我的問題！”楚軒打斷他的絮叨。

“我在通道裏遇見了五級Kaiju，烏賊形的，速度快的離譜，我剛看見它就回頭跑了，結果它沒用多久就追上了我，還捏爆了固定箱！”爵士憤然地踹了腳不能動彈的四級Kaiju，“倒黴！”

“明白了。準備迎戰！”

郭嘉會意地接過話題：“時間倒流這一點戰鬥結束再說。全體警戒！做好迎戰五級Kaiju的準備，切爾諾阿爾法、地平線游弋者，所有武器解禁，務必在最短時間內解決它！”

“Yes, sir！”“明白，長官！”

“爵士退到遠處，以躲避為主，在切爾諾阿爾法和地平線游弋者解決了五級入侵者後，以最快速度進入蟲洞，定點引爆微型核彈！之後的入侵間隔只有九十分鐘，沒有時間可以耽誤了！”

“沒問題，長官！”

尊緊皺著眉，他能感知到姜梓鳶體內的靈力，淺薄得近乎沒有，靈力的反饋信息也糟糕到了極限，她身體裏每一個都器官都在迅速地衰竭，血液中的放射性元素激增，就好像時間在她身上流逝的速度加快了幾百倍。

他嘗試著將自己的能量註入她體內，發現可以略微減緩器官衰竭的速度，“西索，過來幫忙。”他不耐煩地招呼了一聲神情詭異的魔術師，對方似乎還沈浸在時間倒流的奇妙感覺之中，直到周防第二次叫他的時候才有反應。

“真是的~只有用得著人家的時候才喊名字。”西索習慣性地調侃了一句，單手握住姜梓鳶的右手調動起自己的念。

“她現在怎麽樣？”波風水門在接到西索的短信後，沒過多久也來到了指揮室，他在姜梓鳶身上做過空間坐標，利用飛雷神的術式很快便到達了這裏。

水門前一刻還在主持慈善活動，打著領帶穿著鴿子灰的西裝，他也顧不上裝束問題，脫下西裝外套掛在一旁的椅背上，在姜梓鳶身邊單膝跪下，單手按著她的肩頭，學著另外兩人的樣子註入能量。

大量的能量輸入為崩潰的軀體贏得一線生機，細胞的死亡速度逐漸減緩，最終穩定在安全範圍內。在三名頂級強者的傾力相助下，姜梓鳶終於勉勉強強地撿回了一條小命。察覺到她體內能量逐漸趨於飽和，未免發生意外，西索和水門放開手，只剩下尊用同屬性的火焰力量包裹著她。

超越自身能力、窺視了時間規則的左眼徹底失去了作用，覆蓋在姜梓鳶左眼上的紗布沒過幾秒就被鮮血浸潤。她因為疼痛而不可抑制地渾身發顫，“痛……尊，好痛……好痛……”她一邊顫抖一邊哭著重覆，呼吸都因為過分的疼痛而變得斷斷續續。

周防半跪在地上，單手摟著她的肩膀，讓她盡量舒適地躺在自己的臂彎裏。她眼中溢出的鮮血將他的軍裝衣袖染成一片黑紅，溫熱的液體滲入衣料觸及到他的皮膚，向來無所畏懼的赤之王在察覺到那種溫度的時候，竟然有一瞬間的僵硬。

姜梓鳶努力平覆著撕扯神經的疼痛帶來的影響，她顧不上詢問自己的狀況，反而是一邊倒抽著氣一邊艱難地、斷斷續續地追問：“尊……尊……他們……活著……還……活著……”

“嗯。”尊小心地將她抱到急救組送來的擔架上，姜梓鳶虛弱地拉著他的衣袖，“不……不走……我要……看見……”

“去休息。”周防的語氣中帶著命令。

她黑色的右眼裏充滿了淚水，一邊喘著氣一邊艱難地重覆“不要”，哀求之情溢於言表。

“很快……就好了……我……和人類……不一樣……”她努力用手指拉住他的袖口。

這種力道對尊而言微小的可以忽略，但偏偏是這種微小的力度，令他不忍心掙開。他沈默地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指，持續地用火焰溫暖她的軀體。

姜梓鳶輕輕地反握住他，“我不會死……尊，我不會死的……你放心……”

她困難地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並不很好看的微笑，勉強地、溫柔地請求道：“帶我去看……好嗎？”

梭型的深藍色怪物從裂縫中旋轉著浮起，在深海中緩慢地舒展開身體。接近五十米長的觸手閃爍著象征著劇毒的瑩綠，本體之上鑲嵌著一只碩大的眼睛，此刻正由閉合狀態緩緩轉為睜開。

細長的橘紅色瞳孔在眨動了幾下後迅速聚焦於不遠處的兩具機甲之上，早就做好準備的地平線游弋者率先發出攻擊，音波槍的準心定點於它巨大的眼球之上，抓住對方打量他們的那一瞬間按下了發射鍵。

“咕嚕~”烏賊型Kaiju被突如其來的音波沖擊得倒跌向後，橘紅色的晶體瞳孔上如玻璃碎裂般裂開許多細痕，含有輻射的深藍色血液流淌到海水中，附近的生物很快被汙染至死。

修長龐大的觸手猛然收縮，烏賊型的怪物移動速度快得驚人，從被襲擊到主動出擊，五級Kaiju花費的時間還不到十秒，地平線游弋者甚至來不及填裝完第二枚音波彈的能量，倉促之間，切爾諾阿爾法強行卡位到他前方，在自己面前插下防衛盾，同時擺出迎接撞擊的姿勢。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這只Kaiju並沒有與他們纏鬥，反而是迅速地隱於黑色的海水中，幽靈般游蕩著，漫無目的地繞著他們轉圈，而且有越來越遠離他們的趨勢。

“這個傻大個想做什麽？”躲藏在海底火山附近的爵士低聲咒罵，“該死的，它總是擋在我往蟲洞去的路上！”

郭嘉腦海中劃過一道電流，他一把抓起通訊器緊張道：“爵士，安靜！註意隱蔽，別讓它發現了！地平線游弋者，吸引Kaiju的註意力！切爾諾阿爾法，協助地平線游弋者纏住它，把它往海面上帶！”

“它在拖延時間。”楚軒註視著光屏，“等第二只五級Kaiju。”

“不單單是這樣，楚軒。”郭嘉捏緊了拳，“既然我們有蟲洞崩塌之後的記憶，那麽它呢！”

楚軒怔了一下，低聲回答道：“它也有。”他習慣性地去推眼鏡，卻摸了一個空。楚軒沈默了幾秒，“它在找爵士。”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晚上也會更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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